酣甜的梦境啊,你永远不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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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舒倒在地上,乌黑的头发陷进青色的,柔软的草地里。
谢淙俯身,几近虔诚地亲吻他的额头,他清晰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又像品尝美酒一般舔吻他的双唇,风声?已经听不见了,如果林长舒的血管与自己相连,便能轻易察觉到他擂鼓般的心跳声,正在沸腾每一滴血液。
梦里的林长舒似乎比往常包容些,允许他这样压着自己,又擡起手轻轻抚弄谢淙的发梢,抚过他眼角的细纹。
谢淙猛的一激灵。
他支撑起身体,逃似的,狼狈向前攀爬几步来到了湖边,雾已散尽,一张刻着岁月痕迹的男子面庞清晰地浮现,几乎要比那轮圆月还要鲜明。
不,不。
谢淙呢喃着,坐在草地上就开始往后缩,将头埋到锁骨:别看我,长舒,不要看我。
林长舒穿着高中校服,模样也是十七八岁少年的青涩模样,那么年轻,那样的好看。
而谢淙——他已经老了,不再年轻,不再俊朗,他往前走,林长舒原地不动。
脚踝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身体被拖行时甚至可以感受到青草在身下摩擦,林长舒的脸一瞬间凑的非常近,一只手掐着谢淙的下巴叫他擡脸望着自己。
“你很好看,谢淙。”
林长舒凑过来,亲吻谢淙的唇角,又用柔软的嘴唇蹭他硬挺的胡茬:“你很好看。”
谢淙依旧在抗拒,不断重复着:别看我。
眼泪不知是何时滑落的,流到衣服里,先是很热,又变得很凉。
林长舒一面叫他“别哭”,一面让他“别挡着脸,让我看看”,动作温柔。
谢淙都不知道一个人在梦里也能哭的这样上气不接下气,连呼吸都艰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林长舒抱紧了怀里,脑袋紧贴着对方毫无起伏的胸膛,嚎啕大哭。
林长舒跪坐着,抚摸他的后脑。
过了一会儿,林长舒似乎是不耐烦了,啧了一声开口:“好了淙儿,你真打算这么一直哭下去啊?”
谢淙愣住,哭声也随之停止,林长舒的这句话,好像刚刚还是梦中的人一下子钻进了现实,强烈的不真实感化作猛烈的眩晕,一阵一阵袭击着谢淙的大脑。
这都是假的,这当然都是假的,这是梦,湖泊是假的,月亮是假的,草地是假的,连他自己都是假的,是缥缈的精神在梦境中的寂寥投影,既然这么多东西都是假的,林长舒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呢?
谢淙张开双臂,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面前清瘦的身体,他那么瘦,好像用力一拥就会被折断,又那么坚韧,承载了全部思念的力量也没有倒下。
平静的胸膛有了波澜,起伏的肌肉染上体温,这具身体似乎因为另一个人过分的哀恸与期待被灌入了灵魂,林长舒眨了眨眼,慢慢回以谢淙一个实在算不上温暖的拥抱。
——我曾祈祷过无数次能在梦里与你相拥啊。
“我爱你。”谢淙说:“你要知道我爱你。”
林长舒没有立刻回话,这个梦里的人物似乎在这一刻才具备了思考的能力,他思考着“爱”是什么,又揣摩着“我爱你”的含义,过了很久,才捧起谢淙的脸,坚定而清晰地告诉对方:“嗯,我也爱你。”
顿了顿,林长舒像是模仿,像是学习,更像是深思熟虑过的判断,推翻了之前的话语,换成另一句相似又完全不同的:
“谢淙,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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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晨光从未完全闭合的窗帘旁挤进房间,谢淙翻了个身,抱住了身边的被子。
他醒了,又或者没醒,枕头是湿的,被子是凉的,床铺的另一侧不会再有他人的体温,没关系,都没关系。
他有一位少年——或者说,他曾有一位少年,脾气不好,脑子聪明,看起来吝啬温柔,实则太容易心软,要借着月光钻进他的梦里,牵起他的手穿过层层阻碍的丛林,迈过荒芜寂寥的原野,要他去到静谧的湖边,要他知晓镜中月是假,却又叫他一厢情愿地欺瞒自己,相信眼前人为实。
真实?虚假?其实有的时候已经没那么重要。
眼角的皱纹依旧存在,泪水却早已干涸,酣眠不醒的人啊,希望你做的,是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