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
“谁在那里？”
有人问，嗓子异常粗哑。三人隐约看到是个最外面零零散散，睁着眼睛还在呼吸的人。周围的黑影听到这声音都转过头，没有聚焦的眼神乱瞟，形如走尸。
欧阳闵没有回答，悄悄绕开了贫民窟边缘的人。
无论是城池里，辉煌宫廷里彻夜不眠的舞会也好，还是修道院里，因为废后出逃而点起的无数火把也好。
有些火焰会被装在琉璃灯盏里，有些则是燃烧在棍子的破布头上。但无论如何，总有人连火都点不起。世间光明千千万，他们只能乞求月光更亮点。
林知织摸黑走在东倒西歪的贫民窟里，他们大致能看清楚周围的模样。
地面之上污水横流，排泄物和不明腐烂的肉块胡乱的堆积在一边。大部分人躺在潮湿的稻草上，胸膛微微起伏。空气之中的复杂臭味挥之不去，令人闻之反胃。
凯瑟琳脸色发白，用手捂着鼻子，喉咙里不断的干呕着。
林知织觉得难以混入的点，倒不是环境的恶劣，而是如同坟墓一般的贫民窟现状。她已经尽量将三个人的形容面貌毁改乌糟，自认为穿破破烂烂又满是泥垢的麻布衣服已经够流浪汉了。
但是国王的高昂税收，贵族们的欺压盘剥，连年的灾荒，以及这一次不明瘟疫的流行。
大部分贫民已经超出了贫民这个概念，甚至不配叫做生灵，只是几根不着片缕的蒙皮骨头还在呼吸。
一眼望去，这里没有孩子和老人，看仅存的体态身高，都是处于最巅峰的青壮年时期。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这里都是老人，一个个蜷缩在烂草铺的家里地上，被苦难折磨的面生皱纹，头发稀疏的“老人”。
在这种对比下，他们所谓的破烂衣服和烧枯的头发，瘦削的身躯，都显得如此的健康而富足。
幸福感的获取会有上限，但苦难是永远没有下限的。
随着步伐的深入，周围躺着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甚至快没了下脚的地方。而他们离城墙底下还有不少的距离，密密麻麻的贫民像是堆积在这里的尸山。
“怎么会这样……”凯瑟琳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她知道导致水源食物被污染的瘟疫爆发后，很多平民的日子过得很苦。但她理解的苦是一天只能吃一餐，一个面包撕成两半吃。
夜里吹来一阵风，很冷。不少依靠在一起取暖的人冻醒了。凯瑟琳看到有个人摸了摸睡前靠着的旁边人。
他拖动着虚弱的身体，往别人方向靠了靠，弧度微不可见。
穷人们用皮肤紧贴来互相汲取热量，将抵御寒风的希望寄托在身旁人的体温。尽管身边挨着的人会随时变凉，他们也不在乎，因为没得选。
凯瑟琳也觉得很冷，手脚发凉的冷。为什么会这样的答案谁都知道，可该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谁都不知道。
“往里面走，情况应该会好点。我看到越靠近城墙的人，似乎过得越好，里面应该有食物和衣服。”
林知织说，提醒另外两人小心收敛动作弧度，继续前进。
贫民窟的人口密度实在太大了，外围有太多的穷苦人抱团取暖。随着林知织三人的深入，不可避免的碰到一些人横七竖八的的四肢。
饿得有气无力的人们即使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经过，也如同死尸一般地躺在铺有干草或者碎布的地上。
往里面走以后，情况确实好了一点，周围人身上的肉也多了点。他们从一把枯骨变成了干瘦的行尸，不少人还能说梦话。
林知织发现，越靠近城墙越能避风，地段更有优势。最先定居在城外的人还用捡来的树枝，和看不清颜色的破布搭起了简陋的棚子。
和最初因为瘟疫爆发，才逃难到这里的流民不同。原住民们占据了夜里最温暖的一块地。
一直到他们靠近城墙底下，林知织才明白，为什么贫民窟建在了一个和修道院方向完全相反的城市背面。隐藏在黑暗之中，无人问津。
她也明白了，这么多的贫民蜷缩在这里。就算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每天也要吃要喝。那些粮食，到底是从哪来的了。
只要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就必然产出废料。剩饭剩水还有排泄物，乃至于被虫蛀了的衣料以及各种废材。
每天，墙头上倾泻下来的那些垃圾，养活了一圈圈捡垃圾维生的人。最外围等死的人，骨瘦如柴，根本无力抢夺。
中间的人情况稍微好一点，虽然依旧瘦的惊人，但是起码有力气睁眼翻身，白天还能拿根棍子去扒垃圾堆。
而贴着城墙的人，甚至建起了那些窝棚，下雨天有个能躲的地。
林知织推测，之前应该是所有人都有破烂窝棚住，直到瘟疫爆发后，流民极速扩张，手无寸铁，只是靠垃圾勉强吃饱的贫民根本无力再搜寻资源，被迫睡在荒野中。
小心翼翼的穿行在各种各样低矮的窝棚中间，林知织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一点。他们在这里依旧显眼，但已经不是最突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