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2 / 2)

可沈如春晓得,他是一头小野狼。

“我寻着法子了。”沈如春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想到那日情形,忍俊不禁。她将老媪说的话悉数将给了他听。

陈惊山轻声唔了句,话里好像还有些不甘心的意味。

“喏,”沈如春指着不远处的药圃,“明日,我打算将这处理出来,让阿婆家的三郎捎些药苗回来,栽在此处,以备不时之需。”

陈惊山望着沈如春,她身上有种扯不断的韧劲,像沙漠里的蓬草,久旱也不能教它死亡。一得甘霖,它便会连片地长。

阿婆家的三郎果然从附近地区运了许多药材回来。沈如春的医馆暂解燃眉之急,一日比一日愈发要好。

这日,陈惊山忽然同她说:“明日,你去南市买几个奴仆回来罢。”

沈如春不解:“为何?”

“医馆中前来问诊的人越来越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人多了,旁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你。”陈惊山顿了顿,道,“后日,我要去长宁城。”

沈如春呼吸一滞,有种难以言说的感伤。她是不想让他走的。但她旋即便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是何其自私,他要去长宁城中寻师父,如今肯在此处帮自己许多,已是极好的了。她不能再赖着他。

于是,她道:“到时我将这些日子得的钱分大半给你,长宁物价高,需得多备些钱。”

“嗯。”

第二日,陈惊山同她一道去南市买了几名奴仆。沈如春回来后,便将他们放良,留作雇工。

傍晚,六七人围在一处吃了顿饭。

长明街上有一处酒肆,卖的是有名的梨花春。从前,沈煊最喜欢喝这家的酒。沈如春从酒肆处打了两壶梨花春,说是要给陈惊山饯行。

期间,她喝了一盏又一盏,两壶梨花春,一大半都教她喝了下去,也不见醉。

席散后,她觉得无聊得紧,蹲在药圃前戳刚栽下去不久的药苗苗。小时候,她难受时,也会跑过去嚯嚯沈煊种的药苗苗。那时,她是拔叶子,这会儿,她晓得这些苗苗的金贵,舍不得拔,只敢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轻轻戳着小苗苗。

陈惊山不动声色地站在她旁边:“你小心些。”

沈如春听到这话,生了反骨,只将下巴抵在膝上一个劲儿地拨弄小叶子。

陈惊山无可奈何地轻声叹息。

沈如春擡头,瞪着他。

陈惊山低头望住这双眼,问:“你今日吃了这么多酒,身子难受吗?”

沈如春又将脑袋埋下去,过了会儿,扔给他一只小锦袋:“里头有三片金叶子,你省着点用。”

陈惊山将锦袋挂在腰间,看着她:“沈如春。”

“嗯。”

他改了口:“我之后便不会回来了。”

“哦。”沈如春轻轻应道,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般。好像,他回不回来,同她都没甚么关系。

陈惊山看着蜷在地上成一团的人儿,刹那间,周身血液都在往上涌。不远处阴黑的沉云里,轰隆隆的闷雷在响,一场夏雨即将坠下。

陈惊山咬着牙,吞咽在心底的委屈与难受皆因她这句轻飘飘的嗯声而成了愤懑与恼恨,他有种想要压住她的冲动,可是爱欲翻滚,最终又教他镇压下去。

他想,就这样吧。

夜间,梨花春才开始真正酝酿,酒意涌上来,沈如春觉得心中烧得慌。她想到陈惊山明日便要走了,更觉难受。这种难受比梨花春带来的醺意更教她意乱。

她不明白这种难受是缘何,更难以分辨自己内心情感。她舍不得他走,是因为喜欢他么?可沈如春不明白动心的感觉。

李辟已经让她不晓得爱一个人到底是甚么感觉了。

起初,她以为这些亲密的事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在床榻间,她会竭力说服自己,自己是爱他的。可是她清醒又痛苦地晓得,那根本不是爱。

后来,她明白过来,这是囚笼,她要逃出这让人窒息的笼子。为了出逃,她学着同他做戏,学着情意绵绵地偎着他。

灵魂与躯体的剥离,早教她支离破碎。

沈如春想,或许,是陈惊山对她的好教她开始迷失,让她渐渐对他产生依赖。但她不能长久地依赖一个人,那是只会教你越陷越深的泥沼。

可是,沈如春翻了个身,她能嗅到自己鼻息间的酒香味。她睁着眼,望着黑暗,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陈惊山的面容,他沉默着,长眉压着乌黑的眼,亮晶晶的,像只小野兽。

他只会沉默地对你好,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于你。

沈如春胸中越来越闷,她踢开被子,干瞪着眼。

外头的雨忽然浇下来,铺天盖地倾在地上。闪电骤然划破黑夜,惊雷声炸响。

沈如春长舒一口气,胸口依然闷得慌。

她披起袍子,趿拉着鞋,打开门。

又是一道闪电现,闷轰轰的雷声中,她望见,陈惊山站在廊下。

小狗要A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