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2 / 2)

徐道文并无惧意,不慌不忙朝胡谦行了一礼,主动随不良卫往廊下走,经过沈如春面前时,他停下脚步,勾着笑:“几年未见,小娘子倒是长进不少。我是恨不得沈家倒台,但你阿耶的死,同你干系更大些。”

沈如春眸中泛着凛冽寒意:“徐道文,你甚么意思?”

徐道文却只是干笑两声,往前走去。

胡谦走下来,站在她面前。他措词片刻,说道:“沈小娘子,此事我会上报长宁。”其实,他也没十足把握能替沈家翻案。虽说当年事他未亲身经历,但听徐道文话中意思,他敏锐地探知此案背后错杂关系。

若说张闻远是为了自家妹妹,而陷害于沈家。那为甚么要赶尽杀绝,甚至将沈家娘子都没为官奴婢呢?此案后头,应当不止张闻远这么简单。

胡谦见沈如春面上没甚么血色,命人端了碗热茶上来。沈如春婉谢后,回了沈宅。

徐道文说的那句话坠在她心上,搅得她十分不安。

夜里,她忽然梦见了从前事。

还是与李辟初见那回。

张闻远引李辟来病坊见阿翁,沈如春转身,同他撞个满怀。她拨开垂纱望着他,李辟狭长眸子垂下,忽地,他面目化成了可怖的凶兽,他张出爪子,将她抓入怀里。

沈如春身子往下坠,到黑漆漆的洞底时,三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森森地盯着她。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慢慢的,沈如春望见了三张惨白的脸,是她的阿耶,阿娘同阿翁。

他们空洞的眼中垂下血泪,张开口,凄怨叫着:“小春娘,你为什么不下来陪我们。是你害了我们,害得我们好惨!”

沈如春小腿往下一蹬,从睡梦中惊醒。她仰起身,月光冷幽幽地照在窗户上,外头是风吹树影的婆娑声,这些枝叶摩擦的细微动静教沈如春听来却是暗夜中鬼魅潜行的声音。

她下榻,点亮灯。

重新躺回床上,闭眼,入目又是那三张惨白的脸。徐道文说的话在她耳边盘绕,你阿耶的死,倒是同你的干系更大。

他这话是甚么意思?果真是因为她么?一切的源头都是她,而她,当初竟然还天真地向那罪魁祸首求救?

一连数日,沈如春精神都不大好。夜里,总是断断续续地做着当时的噩梦。

桃娘同延庆几人瞧出她面容憔悴,想些法子逗她笑,可根本没甚么用。胡谦也特地来过几回,数次都未在前堂见着她。

他问看店的桃娘:“你家小娘子呢?”

桃娘想着兴许这胡刺史能开解开解小娘子,于是便跑到后宅,同沈如春道:“小娘子,胡刺史来了。”

沈如春撑起精神,去前堂看他。她以为胡谦是来寻她做推拿的,只是让他躺下。

胡谦依言躺下,很快,他察觉出沈如春的不寻常,问:“你这几日可是不开心?”

沈如春没作声。

胡谦道:“徐道文现下还在牢狱关着,等长宁城那处消息传来了,便可行处置。”

“嗯。多谢。”

“沈如春。”胡谦突然坐起身,他想起徐道文在堂前说过的话,他说她曾经被定王府上的二郎君养在身边过。他不知她那时到底经历了甚么,可他不会因此而嫌弃她,他望着她,想说甚么话。

沈如春却道:“我这几日没休息好。”

胡谦再也没说甚么话。

是夜,沈如春又做噩梦了。

夏日多暴雨,如今外头又下着倾盆大雨,天地间只听得风雨声。不时,还有电闪雷鸣。

自从那日梦魇起,沈如春夜间便一直点着烛睡。如今,那烛快烧到尽头了,她起身欲去点盏新的时,窗户忽地被撞开了。

凉意同湿意一并撞进屋中,一豆烛火被吹得微弱欲灭。同那风雨一并进屋的,还有一个裹着黑袍浑身湿漉漉的少年郎。

雨水在他脚下蔓延开来,他的头发粘湿在脸侧。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沈如春,幽黑的瞳孔中好似也浸着水汽,迷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