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公,今日路滑,不若乘轿去?”家仆出声。
元仲平心事重重,今日,将此事呈上去,长宁城必有大动。他有种前所未有的隐忧。
“元公?”家仆见他许久未出声,唤他。
元仲平摆摆手:“就这样吧。”说罢,出门。
路上泥泞一片,沙粒铺叠,才教人不轻易滑倒。
道路两旁的柳树抽着嫩芽,枝条在风中摇摆。
灯笼被风吹得轻晃,在雨幕中微弱无比。
惊蛰日,雷声连响。
前面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只杵在那里,一动未动。
家仆只道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当街的铺卒。
元仲平一夜未眠,如今,也谋算着其中干系。皇后入局,势必同定王府有关。皇后殿下同定王府的琅娘子是姊妹,但仅仅会是因为这层关系么?不,不止。
那是为甚么?元仲平忽然想到,先前宫宴时,他曾见皇后殿下对着堂下的定王笑,一刹那,那时场景再现,皇后的笑容如今看来,是别有深意。
元仲平脑中飞速将一切串联起来,若说皇后殿下同定王有私情,那熏烛一事必得定王授意。定王府看似节节败退,实则在处心积虑谋划一切。乔舜领兵出,长宁空置,禁军便是无人可拦!
他顿足,道:“回去——”乔舜走前,他并未让他调走全部兵力,京畿守军的鱼符便在元府。
话音刚落,他擡头,见一道雪白的亮光闪过,旋即一股温热的血溅洒在面上。旁边撑伞的奴仆挡在他面前,死死抱住前面执刀的蒙面人:“元公,快走。”
提灯笼的家仆拖着元仲平往回奔,一面高呼:“有贼人要杀元公,有贼人要杀元公!”
鞋子踩在泥里,溅得袍角泥点斑斑。
后头的人踢开面前尸体,快步追上前。家仆自知是螳臂当车,仍拦住他的去路。教一刀砍下来,直直倒地。
灯笼跌在地上,依旧发着微茫的光。
元仲平脚下绊倒,未及转身,只觉脖颈一痛,旋即睁大眼,看那从天上密密麻麻落下的,如针线的雨。
死亡那刹,他只想起了早逝的妻子。
雨水同血水混合在一起,陷入泥沼。
铺卒听得呼救,急匆匆赶来时,只见地上两具尸体,还有一具触目惊心的无头尸。
雨水似是变得粘腻,落在脸上,竟是有浓烈的血腥味。
他擡头,提起灯笼,煌煌烛火下,一颗头颅,悬挂在坊门之上。那双苍老的眼,还大瞪着。
铺卒魂都要吓得飞出来,踉跄往后跑,敲响手中锣鼓,于坊街小巷里奔行十余里,大呼:“元公为贼人所杀!元公为贼人所杀!”
沈如春是被外头喧杂声音吵醒的,匆匆脚步,哭喊人声,还有晃动的火光。她推门,廊下穿行的奴婢哭着脸:“小娘子,元公没了。”
沈如春眼前黑乎乎一片,渐得清明后,心仍是突突直跳。
一定是因为熏烛一事!
她面上泪流不止,身子发抖。却是回屋换了身男子装扮的衣裳,寻来府上两三奴仆,从后门出,往齐王殿下府上去。
整条街上铜锣敲响,都在传元公为贼人所害。长宁城的百姓从梦中惊醒,懵懵懂懂,从窗户探头出来看,仿佛还是在梦中。
萧建元那处已知元公出事,沈如春站在他面前,试图维持镇定,可声音里还是发颤:“皇后殿下给圣人用的熏烛有问题,元公今早入宫便是要说此事。”
萧建元亦如雷轰顶,许久怔怔说不出话。
“李二!”他咬牙切齿。
“上将军走前,元公便担心长宁城中禁军生事,留京畿鱼符于元府。如今千钧一发际,望殿下定夺。”沈如春道,当时,元仲平和乔舜谋事时,并未避开她。想必那时,已做好留后手的打算。
“禁军今日行事嚣张,昨日又有调动,想必是做了谋反的打算。我领东宫卫队前去探查,沈小娘子你去元府将鱼符找出。”
沈如春应声。
萧建元遣一小队护卫将她护送回府,车马行至半道,忽停。
沈如春坐在轿中,只听兵戈声响,转瞬,阒寂无声。
她握紧手中匕首,轿帘被掀开那瞬,用力往前扎。
还未扎下,便见一柄染着血的长剑从那人的胸膛穿刺而出。
长剑收回,那人扑倒在地。
沈如春起身要跑,下一瞬,又因巨大的恐惧而跌回原位。
李辟身披甲胄,一身的血腥味。他低身,钻入轿中。
沈如春紧靠在车厢后壁,手中的匕首是此刻唯一的倚赖。
李辟嗤笑一声,轻而易举将匕首夺下,扔出轿外。
他提起剑,剑面还淋着血,贴着沈如春白皙的面颊,惊红一片。
“春娘,你总是教我意外啊。”若不是她入宫察觉出熏烛有问题,定王也不会临时改了计划,决定今日起事。
沈如春面色惨白。
李辟却是愉悦至极,他憋了这么多天,只等着今日。
他撤下剑,粗糙的大掌抚摸沈如春的面颊,好似要替她擦去脸上血渍。
下一瞬,却忽的变了脸色,用力捂住她的口鼻。
沈如春一时窒息,晕厥过去。
乌龟码字,先更这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