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抱着那堆枝干,小心翼翼地爬进来。
“这些石头围子是甚么啊?”谢琅低声问。
陈三望从蹀躞带上取下火石袋,一面生火,一面道:“先前在戈壁上过夜的人留下的。”
“嗯。”
天色一点点变暗,寒意一寸寸侵入。火生起来,才将戈壁的寒意驱散。
空旷荒凉的戈壁,只有他们二人,还有一丛跳动的火。
陈三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火,问:“你叫甚么名字?”
谢琅迟疑了一下,道:“谢琅。”
他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分一半给谢琅,看见谢琅的脸时,又挪开眼。他将水袋拧开,送过去:“擦擦脸。”
谢琅神色一愣,她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在戈壁滩里这般折腾一回,现在脸上一定脏兮兮的。
她小声说:“谢谢。”
陈三望只看向远方,好像根本没听见。
谢琅擦完脸,将水袋还回去,又说:“我这处也有些水,你若是渴了,同我说。”
陈三望道:“明天我们就出去。”他本来是想要只身一人穿过戈壁的,可是现在多了一个谢琅,他迫不得已改道,她要去黔州,便先将她送去黔州。
第二日,谢琅被陈三望喊起来。
戈壁的早晨,太阳未升起,仍是寒冷。
陈三望觑了谢琅一眼,心中又开始短暂的纠结,这种纠结让他莫名的心烦气躁,可是他面上神色如常。
他解下外袍,这件袍子虽然经常换洗,但是他昨日同方概在戈壁里滚打一番,袍子外头沾得灰蒙蒙的,将它送给谢琅,实在是有些磕碜。可是这小娘子穿得这般少,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刮跑。
他抖了抖袍子上的灰,递给谢琅。
谢琅摇摇头:“你不冷么?”
陈三望没说话,将袍子塞进她怀里。谢琅看他脸色沉沉的,不敢再拒绝。
两人往东走,未几,周遭景致便变了样。上了官道后,两侧皆是高大的树木,空气也慢慢变得湿润起来。
太阳到底还是没升起来,天上堆着厚重的云,再往前走一阵,便开始飘着毛毛细雨。
走在前头的陈三望步子变得越来越快,谢琅也跟着加快脚步。
突然,陈三望将背上的刀解下,握紧了刀柄。
前头,出现三名穿斗篷的人。
为首的那人冲陈三望拱手:“胡家二郎。”
是了,陈三望记得胡家,当初胡家六郎寻他比试,本是一场寻常的刀客相搏,可胡家六郎却因输了而恼羞成怒,妄图一刀要了他的命,最后阴差阳错下,那把刀竟插进了自己胸前。
胡家二郎定是来为自家弟弟寻仇的。
刀本来便是断恩仇的,这没甚么好说的。陈三望也不辩解,冲那人拱手回礼。
抽出刀前,他看了眼谢琅,解下袋子,将身上的钱两都送给了她:“你一个小娘子,出门在外,难免会出事,早些回去吧。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便能到黔州。”
“你——”
“我会没事的。”
谢琅手微微发抖,接过钱袋。
谢琅往官道前面走,胡二郎身后两人看了他一眼,胡二郎擡手:“没事。”有仇寻仇,有恩报恩,恩仇从来不涉无辜人。
陈三望再一拱手,胡二郎颔首。
两人默契地等了好一阵,才缓缓抽出刀。
谢琅一个人在官道上走,雨下得越来越大,谢琅抹着脸上的雨水,脚步渐渐慌乱。她捏着钱袋,倏地顿足。
向后看,磅礴大雨落成白色的雨幕,官道上漫着白色水雾。
她站在路边,等了许久,从未觉得时间有这么漫长过,漫长到如何等也等不到那个人来。
她咬咬牙,决定往回走。
他会没事的,他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刀客。谢琅告诉自己,她要回去找他,万一,万一他出了事,她也能替他收尸,他一个少年郎,暴尸荒野多可怜啊。
雨将周身淋湿,水顺着头顶蜿蜒落下,淋得眼睛也睁不开。谢琅将幞头解开,扔下。她向前跑,脚下泥水飞溅,将袍边打得泥泞不堪。
雨幕里,一个少年郎向前走来。
陈三望听得动静,下意识警戒,握住刀。周身戾气仍未收敛,目光狠狠地看向来人。
只是,很快,一身的戒备无声无息地消匿在滂沱大雨里。
他看着大雨里狼狈不堪的谢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很快皱起眉毛,刚要开口:“你——”
谢琅笑起来:“你回来了。”
雨几乎是砸在人的身上,天地间只听得见哗啦啦声。
陈三望将刀收在身侧,神色有了不易察觉的缓和,他看着谢琅:“对,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