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1 / 2)

密林

柯南和赤井秀一找到了宫纪藏在家里的情报。半个多月过去后,他们终于为那场暴动收了尾,带着宫纪给他们的坐标,来到了英国。

申请联合搜查的程序过于繁琐,赤井秀一让赤井玛丽牵线搭桥,带着柯南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兰萨德的地盘。

两个人在英国无所事事地游荡了半个月,最后MI6的通知上门,得知兰萨德已经从英国离开,柯南和赤井秀一才收拾行李,去往宫纪希望他们抵达的地方。

这是一栋小小的联排别墅,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陈旧、狭小又潮湿,与邻居共享的一堵墙面上爬满黏糊阴郁的绿植。

柯南和赤井秀一研究过兰萨德的资料,知道她是一个从来不避讳喜好和享乐的唯美主义者。

在挑选外物方面,兰萨德和贝尔摩德同属一个物种。很难想象她居然愿意住进这样一栋旧房子,还一住就是一年多。

赤井秀一掏出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了几下。打开门后,他四处环视了一圈。

“兰萨德会在这里装摄像头吗?”柯南试探性地一只脚踩在地板上。

“不会,因为宫纪不允许。”赤井秀一稳稳当当地踏入了房间。

“自从她们住进这里后,宫纪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她的情绪不稳定,缺乏安全感,不会允许兰萨德在这里放监视的东西。”赤井秀一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MI6让这里停电了。”

自从宫纪离开后,兰萨德再也没有踏入过这里一步。

“她是真的不喜欢住在这里啊。”柯南环顾四周。

锈在木地板上的污渍一路延伸上楼梯,深深浅浅,像长出来的霉菌,灰尘和木板陈腐的气味阴魂不散,从蕾丝桌布上的洞口里贯穿过去,又攀上铁锈的窗沿,使得这里始终萦绕着一股股难以分辨的前人味道。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住过这里,看得出来,连上任主人也不喜欢这栋房子——又或许是一个精神病人和一个军火商无暇打理它。

柯南和赤井秀一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走上二楼。

一左一右,分别是宫纪和兰萨德的房间。

宫纪在英国的最后一年,就是在这里度过。作为一个需要看心理医生的人,她在兰萨德身边,将自己的心理测试表演绎到完美模板的地步。

宫纪让他们来到这里,到底是要让他们看什么线索?

来这里的路上,柯南对冲矢昴说:“我们遇到兰萨德的那个下午,宫警官有话想对我说。”

柯南重复着宫纪的原话:“——有什么事今天晚上再说。”

然后,兰萨德突然出现在咖啡厅里。只要兰萨德一到,监视便无处不在。

于是在宫纪生日的那天,宫纪不得已,通过奇怪的英国俚语和酒柜,向柯南传递了暗号。

不出所料,组织的人在宫纪住进医院后来搜寻过宫纪的房屋。

那人估计还是兰萨德。

兰萨德没有带走宫纪房子里的任何东西,翻看过宫纪的日记后没什么诚意地将资料放回了原处——她碰乱房屋摆置,提醒宫纪她已经来过。

冒着被公安发现的风险搜寻宫纪的房子,兰萨德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提醒宫纪?

这是宫纪和兰萨德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在飞机上,赤井秀一思索了一会儿,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宫纪是第一次被兰萨德清洗记忆吗?”

柯南睁大了眼睛,眼瞳微微颤动着。

为什么要清除宫纪的记忆?

因为宫纪发现了兰萨德的秘密。

假如宫纪一次又一次发现潜藏在身边的危险因子,兰萨德那个不计后果的偏执狂想要将她留在身边,便会一边又一遍地清洗她的记忆。

在这疯狂的循环节点的两端,链接着宫纪和兰萨德温馨的昼夜。在那这种永无止息的循环里,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如果宫纪曾经数次向真相走去,到达那个让她濒临破碎的节点边缘,会发生什么?

“起码是观察、记录、反抗。”

赤井秀一将裹着蓝灰织布的椅子挪开,蹲下身检查书桌,“在英国,她没有发展除兰萨德的亲密关系,所以她没有选择求救。”

在一次又一次孤立无援的循环里,她有没有像生日会上那样,为自己、为别人留下一些讯息?

“她相信曾经的自己。”柯南开始摸索宫纪的书架。

“但又确实不知道曾经的自己将信息藏在哪里,所以只留了一个坐标。”

在桌柜里,柯南和赤井秀一找到了一沓心理诊断证明。

“和MI6给我们的那些一模一样。”赤井秀一迅速地翻了翻。

宫纪住在这座旧房子里的一年里,前后换过两个心理医生。英国的情报组织说那两个心理医生没有什么异常,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只能小心而缓慢地继续调查下去。

在这沓诊断书的

赤井秀一曾经见过这些时跨两年的量表——他黑进宫纪的电脑后,发现了宫纪精神不健康的事实。

“她们以前的同学曾说,宫纪和渡边川梨经常会从所有人的视野里消失一段时间。在她们们拿‘星期’这个单位算日子的学生时代里,这段消失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课程繁忙的工作日,有时候是周末。”

“学生当中产生了一种有点靠谱的流言。”柯南接上话,“他们说渡边川梨在陪宫纪看心理医生。”

“但是宫纪求助心理医生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她需要调整状态,通过日本警方的心理测试。”

“一年前,宫纪搬入这栋房子里,开始看心理医生;两年前,宫纪开始为心理测试而努力;但是,关于宫纪和兰萨德的那些风言风语产生于四年前。”

在这四年里,她们为什么每周都要从同学的视线里消失一段时间?

又是一个属于那对好朋友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连宫纪自己都不太清楚——在成为警察之前,宫纪的记忆被兰萨德再度捏造。

赤井秀一翻开那沓纸质的测试量表。

同电脑里那些扫描件不同,书桌里的这些文件浸润了宫纪活动的痕迹。

宫纪曾经在灯光下反复翻阅这些测试量表,以至于纸张上留下了手指按压的褶皱。她需要复盘谬误,不断修正,她曾拿着笔,凝视着那些异常的答案和数据。

在这些量表纸张上,有宫纪留下的笔触。

柯南站在椅子上,目光扫过那些纸张,突然绕过赤井秀一的手腕,点了点某个字母。

“F,这个字母被点了一下。”

深蓝的墨迹落在那个字母上,形成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融化进字母扭曲的形状里,突出小小的一角。

那些畏首畏尾的墨迹,藏在数个字母的身躯里。

“F、r、a……”柯南一一点过那些字母,“Franci……首字母还是大写,这是一个人名。”

赤井秀一和柯南对视一眼,将着沓文件分成两分,各自整理起来,将那些字母拼凑成的单词排列在笔记本上。

“YrsaBrown!”柯南突然喊出一个名字。

他捏着一张纸,转头和赤井秀一对上了目光,“是宫纪的第二个心理医生。”

等柯南和赤井秀一将那些信息整理完成,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天光晦暗,纤薄无力的彩云压在玻璃上,将那些纸张染成暗红。寒气从生着铁锈的窗户缝隙里爬上来,攀在柯南的手指上。

他停下了动作,将宫纪的东西复归原位。

从这座房子里走出来时,柯南和赤井秀一被一个声音喊住。

在冬日的花圃草坪上,他们见着了宫纪的邻居。

“你是谁?为什么要进那栋房子?”

史密斯太太扶着自己的帽子,落在裙子上的那只手陷入了布料里,警惕地盯着赤井秀一。

柯南当即跑到了花园栏杆边,熟练地操起一副小孩子的口吻,“您是宫小姐的邻居吗?”

“你们是?”

史密斯太太目光下移,和善地看着小孩。

江户川柯南向史密斯太太展示了自己和宫纪的照片,随后忧伤地表示,宫纪已经殉职,他们来这里收整她的遗物。

侦探就是要不拘小节。对一个敢和司机说“我爸爸死在家里了,叔叔你能开快一点吗?”的侦探,江户川柯南面不改色。

史密斯太太张了张口,喉咙里像是有石块堵塞。看着照片里身穿警服的宫纪,听到柯南的话,一刹那的惊讶后,她的神态变得忧伤而平静。

“宫小姐真的成为了一个警察啊。”她将照片还给柯南,又看向赤井秀一,“那么您是?”

“他是我爸爸,也是……”柯南差点咬到舌头,“也是、也是宫警视的同事。”

赤井秀一熟练地掏出伪造的警察证。

柯南说,宫纪离家太久,回到日本后变得很不一样。她在英国留学时,也不常和父母朋友联系,她的父母想知道宫纪在英国发生了什么。

史密斯太太邀请柯南和赤井秀一在花园里喝茶。

听到宫纪的死讯时,史密斯太太没有太惊讶,反而觉得蝴蝶终于被拽掉了翅膀,一件意料之内的事情。

一年半前的夏天,这座联排别墅的隔壁搬来两个女孩。史密斯太太的新邻居是两个漂亮人物,青春洋溢,和这座由鳏寡老人居住的寂寥小镇并不相配。那个叫渡边川梨的混血女孩更活跃一些,当天便跑到邻居家蹭下午茶,她告诉史密斯太太,自己和好朋友突发奇想,要躲到清净的小镇上来,像梭罗一样生活。

史密斯太太之前是个家庭主妇,丈夫死后便一个人守着这栋旧房子。这里人口稀少,关系亲密的邻居早在十多年前就搬走。新邻居之一和善开朗,很快就和孤独的史密斯太太打好了关系。

相处一段时间后,史密斯太太发现渡边川梨纯粹就是信口开河。她非常有钱,根本不用像梭罗那样通过体力劳动来谋生,于是史密斯太太看着她整天游手好闲,修建篱笆,整理花圃,将小小的草坪弄得乱七八糟。渡边川梨还自告奋勇要帮史密斯太太牧羊,史密斯太太非常明智地拒绝了她。

渡边川梨长相阴郁瑰丽,却十分好相处。史密斯太太非常喜欢她那双藏在削瘦骨相里的眼睛,那双眼睛蓊绿,颜色浓得像照不到阳光的密林。

史密斯太太长久地注视那双眼睛,总觉得密林深处燃烧着森冷的磷火,又或者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密林里爬出来。那种阴寒爬上脊背的感觉一瞬而逝,她常常因为产生这种感受而对那个好女孩心怀愧疚。

相比起来,那个浅色眼睛、线条柔美的女孩却像一块冰,压抑着许多心事似的。史密斯太太在回家路上,总能看到高楼窗户里,宫纪坐在书桌前凝视着远方。

恼人吵闹的盛夏过去,渡边川梨和史密斯太太告别,回到了城市里。整理花园和草坪的人变成了宫纪,借由这个契机,史密斯太太和宫纪熟络了起来。

史密斯太太这才发现,与这座小镇不相配的只有渡边川梨。这里孤独陈旧,寂静得可怖,人们形单影只,能一个月不说话。宫纪顺理成章地融入了小镇的风云里,像一只年轻的幽灵。

宫纪能将花园打理得整洁漂亮,闲暇时间就来帮邻居的忙。史密斯太太倒是敢让宫纪帮她牧羊,作为回报,宫纪能够在她家里用餐。

“啊,川梨说她是为了体验生活才到这里来的吗?”宫纪将红茶杯放在桌子上,笑了起来,“不是的,是因为我好像有一点精神疾病,总是头痛,像是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一样。我打算找一个清净一点的环境,川梨是来陪我的。”

就这么坦然就说出口了吗。

史密斯太太有点惊讶,不过并没有过问什么。

对于史密斯太太来说,宫纪过于年轻,还有些少女的心性,甚至会因为做不好苹果派而恼羞成怒。

在某些方面,宫纪非常坦然。一次偶然的机会,史密斯太太看到宫纪的病理诊断书,她难以置信,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

在噩梦里,宫纪握着一把斧头敲开了自己的家门,弄得这座房子到处是血。

她相信了宫纪有心理疾病的话。

不过这是座联排别墅,邻居堪称住在一个屋檐下,连花园都只是被一座小小的篱笆隔开。史密斯太太又不能放弃自己的家,更何况,最该担心的是和宫纪同住一屋的渡边川梨。

史密斯太太适时地想起了渡边川梨眼底深处燃烧的磷火。

宫纪每周都有一天会往返于乡镇与城市之间,她说这一天就是为了去看心理医生。她非常抗拒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但是渡边川梨鼓励她,为了目标得试一试。

“因为我无法通过心理测试。”宫纪用手肘压着被风吹拂的纸张,苦恼地说:“我想要成为一个警察,必须要有一份合格的答卷。”

秋天的风狂乱地掠过街道,吹拂起宫纪的头发裙摆。她压着白色宽檐帽的帽檐,盯着手里的量表。

史密斯太太注意到,她手里的量表是被自己批改过的。她好像固执地要把一份心理测量搞成一份完美答卷,笔尖轻轻按在纸上,思索着。

这个动作维持太久了,史密斯太太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宫纪擡起头,苍白的笑随风而散,“或许,我想在忘掉一些人之前,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

秋天到了,宫纪窝在史密斯太太的沙发上喝红茶,同邻居闲聊。即使是闲聊,宫纪的用词也简单准确,看不出丝毫精神病人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