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曈看着他气鼓鼓的脸,和头顶嗷嗷叫的“弹幕”,擡手就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微笑道。“下次在心里头骂人,别让我看出来,小鬼头。”
“你趁早滚蛋!!”即墨啪地打开他,将离开时,忽地顿住,转过头。“……昨夜之事,算我欠你,改日我可应你一事算作偿还。”
说完,即墨便垂眸下了楼。
阎曈立在走廊的窗口,透过窗上琉璃看出去,即墨如一根厉竹一般,随那行人消失在巷子口的车中。阎曈见人远了,收好了东西,却回身时,却见床榻前案上的香炉中芯竟是个青铜刻像。
“居然是昨夜镜中的那个破腹女人……”
阎曈思索着其中联系,慢吞吞地下了楼,将出门时,又看见那桌案后的图腾,与昨晚所见云织上绽光的一般无二。
“这是……蜧?”阎曈这几日没戴眼镜,双眸凝过去,只见图腾上沁出一股子浅薄雾气,凝成了这一字,联想着即墨身上浮现过的细鳞。“难不成……”
“别看了,你参不透的。”楼氏老人不知从哪个暗门推门出来,立于茶桌旁,咂了口茶水,轻声说。“你这眼睛,执念都堪不破,不舍执念,这对招子就永远不会属于你,而且,它还会欺骗你。”
“我不知道楼伯这话何意。”阎曈微笑致礼,心里却忽地想起昨夜那神祠女子的话来。
『你眼睛真正的归属,早晚会让墨墨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呵……”老人慈善地笑了笑。“后辈,灵眸一断生死淡,空眼又生谗念,他的谗念,可尚未断绝。”
“楼伯这话,深了。”阎曈收了笑,戒备地看着这位双眼虬结的老人,低声说。
“若是想了了这局,便来火葬场来寻我罢。”
楼氏老人走上前,擡起自己的烟杆,在他左肩磕下一抹香来,香灰落下的一瞬间,便沁进了阎曈的皮肉里,叹息了一声。
“你这孩子啊,一双眼晴换一肩魂火,可这双眼他也没撒开手,你这笔买卖,划得来吗。”
“这人和人之间,不是只能够这么算的。”阎曈于此刻,忽然就感觉莫名亲近的错觉,这感觉从哪里的深处淌出来,还没让人捉摸清便没了。“这得失,也不该这么算。”
良久,默默无言,阎曈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这家店。外头晴好的天,几个殡葬店铺的人都敞开了门儿,下棋的,纳凉的,躺着躺椅喝茶水儿的。阎曈路过几家店门口,还能闻到有蒸煮早饭的味儿,衬着各家的花圈白菊的背景,矛盾又违和,可比起市区内钢筋水泥人群熙攘,这仍旧有些清冷的街道上,却流露出人间该有的烟火气儿。
开这种店的,鲜少见到年轻人,近乎都是双鬓斑白的老人领着留守在家的稚子维持着这简单糊口的殡葬营生,一整条街这么走下来,透着一股子苍老的暖味儿。
阎曈隐约也会听到有几人坐在一起谈天的声音,提起凶杀案,提起枪声和人质,可谈论也只是心有余悸和一两声叹息,没有揣测,没有多议。阎曈擡眼望去,之前死了人的小死胡同如今被冲洗了个干净,在角落祭了两炷香。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在里头废弃的水泥管上套了皮筋儿,童声童语的,随着他们玩闹荡漾开,破出一股子生气来。
“马莲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这里的人,许是从事殡葬这一行久了,似乎都把生死看的很淡,可又看的尊重。
巷口,一个睡眼朦胧胡子拉碴的男人嘴里叼着根烟,如棵微弯的松树一般靠着个扎眼的吉普,把气氛破坏了个干净。阎曈扫了他一眼,径自上了车。
“祖宗!大早上的让我上这荒郊野岭来接你,你连句谢都不说吗?!你……”江谨咬牙,将烟狠摔在地上碾灭。
“那个小伙子!!把你那烟头给我捡起来!!”
一旁扫着门前叠元宝剩下的废纸的老大娘,嗷唠一嗓子,给江谨吓得直接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转过头嬉皮笑脸好一通道歉,又将烟头儿拾了起,这才罢了。
江谨上了车,就看见副驾驶上的阎曈正捂着脸笑。
“还不都怨你!还有脸笑!”江谨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开动了车。
阎曈止了笑,看着这巷子里头人影慢慢远去,忽然心头起了起异样的感觉,可他回头望去,眼睛却没有见一丝一毫的不对。
“怎么了。”江谨皱眉问。
“没什么。”阎曈摇了摇头,只当自己是多心,而后掏出手机,将一张照片点给江谨看。“你让人私下帮我查一下,这个女人是谁,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行,你把图发给我,我让小庭到时候给你消息。”江谨扫了一眼。“确实,看着是有点眼熟,感觉像是哪家的长辈,你等消息吧。”
“褚庭知道你又这么叫他,你三个月都别想着他好言好语的了。”阎曈从衣兜里将自己的眼镜拿出来,擦了擦,戴好。
“我是他大哥,还能让他骑我头上?”江谨扬了扬下巴。
“信你有鬼。”阎曈理了理头发,恢复成平日不茍言笑的模样。